發布(bu)時(shi)間(jian)：2018-11-06|發(fa)布者: 大連鹽(yan)化集團|欄目：鹽化史話
在世(shi)人(ren)的心目中，“書(shu)(shu)香氣(qi)”和“銅(tong)(tong)臭(chou)味(wei)”是不同文化人(ren)格的形象寫照。“書(shu)(shu)香氣(qi)”是知書(shu)(shu)達理、品(pin)行潔(jie)雅之輩的標(biao)簽，而“銅(tong)(tong)臭(chou)味(wei)”則是為富不仁、俗(su)陋無知之流的符號(hao)。“書(shu)(shu)香氣(qi)”與(yu)“銅(tong)(tong)臭(chou)味(wei)”，可以說是雅俗(su)迥異、清濁分明。
作為商人(ren)族群中(zhong)的一支，兩(liang)淮鹽商到清(qing)朝乾嘉時代聲(sheng)勢煊赫達到了巔峰，但是人(ren)們總(zong)覺(jue)得在他們的胸前別上“書香(xiang)氣”的名片(pian)好像有點牽強突兀，套上“銅臭味”的冠冕(mian)反而更能契合(he)傳(chuan)統思維。
因(yin)為(wei)自古以來我國就有“賤(jian)商”的(de)文化(hua)傳(chuan)統,早(zao)在(zai)戰(zhan)國末期韓非子就把工商之民(min)視作社會蛀蟲，并(bing)列(lie)(lie)為(wei)“五蠹”之一。一套汗牛充棟的(de)《二十四史(shi)》從未為(wei)商人(ren)單獨(du)樹碑列(lie)(lie)傳(chuan)，只(zhi)在(zai)《貨(huo)殖列(lie)(lie)傳(chuan)》、《食貨(huo)志》中留下關(guan)于用(yong)鹽鹽起(qi)猗(yi)頓、推行鹽鐵官營(ying)桑(sang)弘羊(yang)等人(ren)的(de)片(pian)言碎語。
不(bu)僅(jin)如(ru)此(ci)，披(pi)閱(yue)古代(dai)文獻，不(bu)時看(kan)到(dao)關于(yu)兩淮鹽(yan)(yan)(yan)商(shang)(shang)(shang)趨炎附勢、驕奢淫逸的(de)記(ji)述。“婿(xu)作鹽(yan)(yan)(yan)商(shang)(shang)(shang)十五年，不(bu)屬(shu)州(zhou)縣屬(shu)天(tian)子；每年鹽(yan)(yan)(yan)利入官時，少入官家(jia)多(duo)入私；官家(jia)利薄私家(jia)厚(hou)，鹽(yan)(yan)(yan)鐵尚書遠(yuan)不(bu)知。”鹽(yan)(yan)(yan)商(shang)(shang)(shang)狗茍蠅營的(de)作態(tai)在(zai)唐代(dai)白居易的(de)《鹽(yan)(yan)(yan)商(shang)(shang)(shang)婦》中毫毛畢現。吳敬梓《儒林(lin)外史》中的(de)名士季葦蕭(xiao)尖刻(ke)地(di)挖苦揚(yang)州(zhou)鹽(yan)(yan)(yan)商(shang)(shang)(shang)為“六精(jing)(jing)(jing)”：債精(jing)(jing)(jing)、牛精(jing)(jing)(jing)、屁精(jing)(jing)(jing)、謊精(jing)(jing)(jing)、妖精(jing)(jing)(jing)及方巾中的(de)水晶（精(jing)(jing)(jing)）。清雍正(zheng)帝“上諭(yu)”中也說到(dao)：“衣服屋宇，窮極華(hua)靡；飲食器(qi)具，備(bei)求工巧，俳優伎樂，恒舞酣(han)歌，宴會嬉游(you)，殆無(wu)虛日，金錢珠貝，視(shi)為泥沙。……各處鹽(yan)(yan)(yan)商(shang)(shang)(shang)皆然，而淮揚(yang)尤甚。”
于是，每每提(ti)到兩(liang)淮鹽(yan)商，人們就(jiu)會(hui)不由自主地聯想起(qi)揚州園林的(de)(de)飛檐鎏金、淮揚菜系的(de)(de)飲饌精鑿、瓦肆(si)勾欄的(de)(de)鶯喉脆板，似乎鹽(yan)商行(xing)篋內(nei)的(de)(de)“孔方(fang)兄(xiong)”仍(reng)在叮噹作響(xiang)，眉(mei)宇(yu)間的(de)(de)“銅(tong)臭味”依然不絕如縷。
不(bu)過(guo)，如果大而化之地(di)用“銅(tong)臭味”定性(xing)兩淮(huai)鹽商(shang)恐怕有(you)失公允，甚(shen)至是一(yi)種曲解。試想，假如兩淮(huai)鹽商(shang)個個都是腦滿腸肥、聲色犬馬的暴發(fa)戶(hu)或寄(ji)生蟲，怎(zen)么能(neng)夠在二千多(duo)年(nian)的淮(huai)鹽歷(li)史(shi)上縱(zong)橫捭闔，執(zhi)商(shang)界牛耳？又怎(zen)么能(neng)夠到了(le)清代成為全(quan)國最大的商(shang)業資(zi)本集團(tuan)，“與王者埒富”？
實際上，不論是(shi)“行商”還(huan)是(shi)“坐賈”，也不管是(shi)“販夫”還(huan)是(shi)“走卒”，兩淮(huai)鹽商中既有揮(hui)金(jin)如土(tu)、庸俗猥(wei)瑣之流，更有賈而(er)好儒(ru)(ru)、風雅(ya)倜儻之輩(bei)。特(te)別(bie)是(shi)那些“儒(ru)(ru)商”，且不談他(ta)們如何詩酒流連，結吟(yin)酬唱(chang)，就(jiu)從其對刻書藏書一往情深，對鐘鼎(ding)碑碣一擲千金(jin)也可(ke)溴到那余香裊裊的“書香氣”。
二
在古代，刻印書(shu)(shu)籍是一(yi)(yi)項勞(lao)力費財的(de)事，不(bu)像如今的(de)電(dian)子(zi)圖書(shu)(shu)不(bu)但可(ke)以即時傳(chuan)遞，而且(qie)成(cheng)本(ben)極其低廉。以清初文人徐(xu)增所(suo)編刻的(de)《元(yuan)氣集》為例(li)，這本(ben)總(zong)共(gong)只有40頁，單薄得如同當今一(yi)(yi)本(ben)軟抄筆記本(ben)的(de)小冊子(zi)居(ju)然花費紋銀(yin)16兩(liang)。要知(zhi)道當時16兩(liang)銀(yin)子(zi)可(ke)買大米1144斤，按時下價格(ge)計算相(xiang)當于人民幣2288元(yuan)。無怪乎康熙皇帝說：“刻一(yi)(yi)部書(shu)(shu)，非千金不(bu)得”。
然(ran)而，兩(liang)淮鹽(yan)商們卻對刻印書(shu)籍(ji)抱(bao)有超乎尋(xun)常的熱情和執著，毫不吝惜地將白花花的紋銀甩向詩(shi)局書(shu)坊，全然(ran)沒有行鹽(yan)時那種(zhong)錙銖必(bi)較的忸怩(ni)作態。
鹽商(shang)馬(ma)(ma)曰(yue)(yue)琯、馬(ma)(ma)曰(yue)(yue)璐號(hao)稱“揚州(zhou)二馬(ma)(ma)”，可說(shuo)是孜孜于刻(ke)(ke)(ke)書(shu)方(fang)面的(de)翹(qiao)楚(chu)。馬(ma)(ma)氏兄弟(di)浸(jin)淫(yin)儒(ru)林文苑６０年，刻(ke)(ke)(ke)書(shu)達五六百卷。“揚州(zhou)八怪”之一的(de)汪(wang)士慎匯(hui)編(bian)了《巢(chao)林集》7卷，但囊中羞澀無力(li)刊(kan)印，馬(ma)(ma)曰(yue)(yue)琯毅然捐資為(wei)其刻(ke)(ke)(ke)印付(fu)梓(zi)。浙西詞派領(ling)袖(xiu)朱(zhu)彝尊(zun)所編(bian)纂的(de)《經義考》篇幅(fu)浩大，馬(ma)(ma)曰(yue)(yue)琯不(bu)惜千金為(wei)他刊(kan)行。此外(wai)，他還為(wei)戴震(zhen)刊(kan)刻(ke)(ke)(ke)了《屈原賦注(zhu)》和《水經注(zhu)》，并花數(shu)千金為(wei)蔣衡手書(shu)的(de)《十(shi)三經》進行裝(zhuang)禎。
鹽(yan)商黃氏(shi)(shi)四兄弟被時人俗稱之為“四元寶”。“大(da)元寶”黃晟先后雕刻了(le)《太平廣記》500卷和《通志二十略》等數十種(zhong)名書。“二元寶”黃履暹(xian)曾延請(qing)當時的(de)名醫(yi)葉天士于家中(zhong)共同考訂(ding)藥性，并刊刻了(le)《圣濟總錄》、《葉氏(shi)(shi)指南》等醫(yi)書多部。
更讓人嘖(ze)嘖(ze)贊(zan)嘆的(de)是，兩(liang)淮鹽(yan)商們(men)的(de)刻(ke)書(shu)并不囿于典籍類書(shu)，也時常惦記著普通士人的(de)讀書(shu)需求。鹽(yan)商吳勉學的(de)“師古齋”曾刻(ke)印出版(ban)經史子(zi)集(ji)數(shu)百種(zhong)(zhong)之多，至今傳世的(de)就有(you)《春秋(qiu)左傳》、《資(zi)治通鑒》、《毛(mao)詩》、《新(xin)樂府》等(deng)書(shu)三(san)十余種(zhong)(zhong)。鹽(yan)商汪竹銘氏族刻(ke)行(xing)了《二十一家集(ji)》、《漢魏六朝明家集(ji)》等(deng)等(deng)。馬氏兄弟還刊刻(ke)了《說文》、《廣韻》等(deng)辭書(shu)類的(de)書(shu)籍。
除(chu)了(le)沉緬于書籍的(de)私刻(ke)(ke)，兩(liang)(liang)淮鹽(yan)商們對(dui)官刻(ke)(ke)也多有襄助(zhu)。如康熙(xi)年間兩(liang)(liang)淮巡鹽(yan)御史曹寅主持(chi)刻(ke)(ke)印(yin)的(de)《全唐詩》和《佩文韻(yun)府》、嘉慶年間兩(liang)(liang)淮鹽(yan)官阿克當(dang)(dang)阿主持(chi)刻(ke)(ke)印(yin)的(de)鴻篇巨制(zhi)《全唐文》，其所需經(jing)費皆從(cong)運庫支出。僅《全唐文》就耗費銀(yin)兩(liang)(liang)高達６０萬兩(liang)(liang)之多，而當(dang)(dang)時全國(guo)一年財政收(shou)入也只在４０００萬兩(liang)(liang)左右。
或(huo)許是明悉鹽官刻(ke)書可以(yi)得到鹽商的大力支助，同治八年（１８６９），大清帝(di)國已呈日薄(bo)西山之勢，仍(reng)由兩(liang)淮巡(xun)鹽御(yu)史在揚州設淮南書局刊刻(ke)了《詩(shi)經》、《毛詩(shi)注疏(shu)》、《兩(liang)淮鹽法志》等書。
清(qing)代刻(ke)書(shu)(shu)分為官刻(ke)、私刻(ke)和坊刻(ke)，除坊刻(ke)外，都不以贏利為目(mu)的，頂多(duo)是保本(ben)微利。這些(xie)由兩(liang)淮鹽(yan)(yan)(yan)官主持刊刻(ke)的書(shu)(shu)籍，字里行(xing)間浸(jin)透著兩(liang)淮鹽(yan)(yan)(yan)商所交的大把(ba)大把(ba)鹽(yan)(yan)(yan)利。鹽(yan)(yan)(yan)商們雖是為官府作嫁衣，但寸心之間流露(lu)出(chu)的則是對“崇儒尚學”的特殊情愫，對“舞(wu)文弄(nong)墨”的別樣癡迷。
不難(nan)想(xiang)象(xiang)，那(nei)個(ge)時代麋(mi)集著眾多兩淮鹽(yan)商的揚(yang)州出版業是(shi)何等興(xing)旺紅火，想(xiang)必蓬門閭巷間會不時傳來刻鑿雕(diao)板的“篤(du)篤(du)”聲(sheng)，檣(qiang)帆點點的運河上也(ye)會飄過書(shu)籍的縷縷墨香。不必懷疑(yi)，今日(ri)揚(yang)州廣(guang)陵書(shu)社是(shi)傳統雕(diao)板刻印技藝的忠實(shi)傳人。
三
兩淮鹽商們(men)不僅(jin)熱心于印書(shu)，對藏(zang)書(shu)也(ye)有異乎尋(xun)常的嗜好。他們(men)的藏(zang)書(shu)雖不能與鐵琴銅劍(jian)樓、海源閣、皕宋樓、八千卷樓等“四大藏(zang)書(shu)樓”比肩而立，但也(ye)可稱為插架(jia)萬(wan)軸，積案盈箱。
黃奭世代治鹺(cuo)淮鹽(yan)，家(jia)中藏書(shu)極富；鹽(yan)商(shang)(shang)程(cheng)夢(meng)星(xing)曾(ceng)延請(qing)蕪湖學者韋謙恒在其筱園中考校家(jia)藏古籍書(shu)畫(hua)時(shi)達五(wu)年；乾隆(long)皇帝還(huan)賜名鹽(yan)商(shang)(shang)吳家(jia)龍的御書(shu)樓(lou)為“廣(guang)匯閣”……， 可以說，兩淮鹽(yan)商(shang)(shang)收藏范圍之廣(guang)、數量之多不一而足。
當然(ran)，最著名(ming)的(de)(de)還屬“藏(zang)(zang)書(shu)甲大江(jiang)南(nan)北”的(de)(de)鹽商(shang)馬氏(shi)兄弟(di)。馬氏(shi)小玲瓏山館中有一(yi)叢書(shu)樓，藏(zang)(zang)書(shu)共有十(shi)萬余卷(juan)，書(shu)腦皆延請名(ming)手用(yong)宋(song)(song)體(ti)抄(chao)寫(xie)。叢書(shu)樓兩角(jiao)各置(zhi)一(yi)桌(zhuo)，兄弟(di)倆(lia)據案披(pi)書(shu)、依櫥(chu)考校(xiao)常至子夜。馬曰(yue)琯曾賦詩曰(yue)：“下(xia)規百弓地(di)，上蓄千載(zai)文(wen)；他(ta)年(nian)親散佚，惆(chou)悵豈無(wu)人？”字里行(xing)間(jian)對以后書(shu)籍可能散佚的(de)(de)憂慮之情(qing)溢于言表。
還有獲(huo)嘉(jia)慶皇帝(di)賜建“樂善好施”牌坊的(de)鹽商鮑(bao)漱芳(fang)，他特(te)別(bie)醉心于法(fa)貼、繪畫、墨(mo)(mo)硯(yan)的(de)搜(sou)羅，其精選唐宋之(zhi)后書(shu)法(fa)墨(mo)(mo)跡珍品編(bian)纂(zuan)成的(de)《安素軒法(fa)貼》傳布很廣，影響(xiang)頗(po)大，至今為(wei)書(shu)家津津樂道，視為(wei)圭(gui)臬。
古人(ren)私家藏書(shu)往往秘而不(bu)宣，明(ming)代天一閣的(de)主人(ren)范欽父子(zi)就(jiu)立下了“代不(bu)分書(shu)，書(shu)不(bu)出閣”的(de)遺訓(xun)。但與傳統藏書(shu)家不(bu)同，兩淮鹽商在(zai)藏書(shu)方面(mian)并(bing)無傳及子(zi)孫(sun)的(de)自戀(lian)和矜持，反(fan)倒充溢了澤被儒林的(de)豁達和大氣。
黃宗羲(xi)是民末清初(chu)著名的(de)(de)思想家(jia)，他曾從鹽商鄭(zheng)俠(xia)如的(de)(de)“叢(cong)桂堂”中借(jie)抄了許多罕見圖書(shu)；揚州學派重要人(ren)(ren)(ren)物阮(ruan)元的(de)(de)《積古(gu)齋鐘鼎款識》560件拓本大部(bu)分來自鹽商的(de)(de)收藏；詩(shi)(shi)人(ren)(ren)(ren)厲鶚利用馬(ma)家(jia)小(xiao)玲瓏山(shan)館的(de)(de)藏書(shu)才著有《遼史(shi)拾(shi)遺》、《宋(song)(song)詩(shi)(shi)紀事》等書(shu)籍。1773年，朝廷為編(bian)修《四庫全書(shu)》向天下征書(shu)，小(xiao)玲瓏山(shan)館進獻776種(zhong)。乾隆皇帝獎勵(li)獻書(shu)量最多的(de)(de)前四人(ren)(ren)(ren)，馬(ma)氏后(hou)人(ren)(ren)(ren)馬(ma)裕得到了《古(gu)今圖書(shu)集成》一部(bu)。
可以這樣說，是兩淮鹽商的(de)(de)“貯藏(zang)典籍，嘉惠士林”浸淫得淮揚(yang)大(da)地文(wen)風(feng)斐(fei)然，才(cai)(cai)贏(ying)得清廷(ting)把僅有的(de)(de)七部(bu)《四(si)庫全書(shu)》之一存于(yu)揚(yang)州(zhou)(zhou)的(de)(de)文(wen)匯閣，才(cai)(cai)放大(da)了返樸歸真的(de)(de)“乾嘉學派(pai)”和奇拙靈動的(de)(de)“揚(yang)州(zhou)(zhou)八怪”。
四
“在商言(yan)商”本屬常理(li)，“在商言(yan)文”則有悖常態。而在清代“文字獄”陰風颯颯的康乾之際(ji)，象兩(liang)淮鹽(yan)商這種(zhong)集(ji)群式的“崇儒尚文”則更(geng)是商界奇葩，其原始動(dong)機、持續動(dong)力等(deng)心路歷程(cheng)頗值得揣摩和玩味。
兩淮鹽商(shang)本(ben)質屬性首(shou)先是(shi)商(shang)人(ren)。“商(shang)人(ren)”源于3000多年前(qian)周朝(chao)人(ren)對(dui)以買賣為生商(shang)朝(chao)遺民的賤稱，浸透著屈辱、凄苦和悲愴(chuang)。從那時起，帝王將相、達(da)官貴(gui)人(ren)從不以正眼瞧視商(shang)人(ren)，盡(jin)管到了明清時期他們以“抱團取暖”的商(shang)幫方式粉墨登場，但(dan)社會(hui)角色(se)依然(ran)十分(fen)尷尬。
因此(ci)，兩淮鹽商在賤買(mai)貴賣中賺得缽滿盆溢的(de)同(tong)時，必然滋生(sheng)出改變自身(shen)卑賤社會地位的(de)沖動(dong)，期(qi)冀有(you)一天通(tong)過向儒家主(zhu)流文化的(de)靠攏，消除社會大眾(zhong)對自己“銅臭味”的(de)固有(you)認知。
于是，兩(liang)淮鹽商們把焦灼的目(mu)光投(tou)向刻坊，投(tou)向書肆，投(tou)向金(jin)匱(kui)石室（藏書室），不(bu)遺(yi)余(yu)力地(di)“報效”官刻，進(jin)獻(xian)珍本書籍(ji)，以(yi)博取官方認可；極盡所能地(di)校勘文(wen)化(hua)典籍(ji)，延攬名士(shi)，以(yi)贏得(de)世人口碑。
不過，兩淮(huai)鹽商們“賈而好(hao)儒、雅而好(hao)客(ke)”并(bing)非(fei)葉公好(hao)龍，沽名釣譽，更不是單純為了書(shu)中(zhong)的“黃金屋”、“千(qian)鐘粟”和“顏如玉”。他們中(zhong)相當一部分人有著豐厚的文化底蘊(yun)，始(shi)終把崇儒尚(shang)學作為心理圖騰，把刻書(shu)藏書(shu)當作精神慰藉(jie)。
位居“兩淮八大總商”之首的江春，曾獲得“正(zheng)一品光祿大夫”頭銜，但他“工制(zhi)藝，精于詩”，始終保持著“崇儒尚文”的文化秉性。雖(sui)然他的“隨月(yue)讀書樓”現已無(wu)跡可尋，但從《黃海游錄(lu)》、《水(shui)南花墅吟稿》中仍(reng)可略窺其“賈服儒行”的風采。
更(geng)值(zhi)得(de)一提的(de)是曾(ceng)官至翰林院編修的(de)鹽(yan)商程晉芳。別人(ren)做(zuo)官是越(yue)(yue)做(zuo)越(yue)(yue)富，他卻越(yue)(yue)做(zuo)越(yue)(yue)窮(qiong)(qiong)。由于盡(jin)其家資(zi)購書五萬(wan)卷，延攬文(wen)人(ren)，最終窮(qiong)(qiong)困潦倒得(de)委身(shen)于陜西(xi)朋友家聊以度日，客死(si)他鄉的(de)墓地與(yu)喪葬費均由故(gu)舊支助，甚至妻(qi)妾(qie)還得(de)由文(wen)友袁枚來(lai)養(yang)活。
飽饑不改志，溫寒不易節。沒想到兩淮鹽商們對刻書藏書的居然是如此執著、如此癡迷、如此忘我，他們以實際行動詮釋了“藏書不如讀書，讀書不如刻書，藏書益已，刻書澤人（清藏書家張海鵬語）”的含義。如今，他們刻書的雕板早已漫漶零散，藏書的樓宇業已傾圯坍毀，但那青燈黃卷后的書香氣息，那浸透紙背的文化自覺仍然值得今人追憶和沉思。